二(5/6)

缠了！这和尚不敢跟他斗，攒着眉向那在甩手腕的和尚不断地说：“苦也，苦也！”

“团鱼大腹，又又鲜，好吃得，哪得苦也？”

两个和尚对看了一，不再理他。鲁智倒也不为已甚，扑又睡。幸好，这是曲肱侧卧。上两个和尚，才得挤着睡。

睡是睡了，却一夜不得安宁。中间这一个，不是一翻把条大搁在这个和尚上，就是无意间一伸手打了那个和尚的脸，再不然就是鼾声震天，生生把人吵醒。

等晨钟一起，鲁智还在呼呼大睡，别的和尚都起去早课。他上肩的那两个几乎一夜未曾合，哭丧了脸到监院那里去诉苦，把鲁智如何蛮不讲理，睡觉时如何不安分，加枝添叶地说了好半天。

“且先忍耐！”监寺劝，“老说他有慧，少不得容忍一二。若是真个不成话时，我再与老去商量。”

自此以后，日日有人来告鲁智的状。这个说他没遮拦，那个说他好开玩笑，而夜间鼾声，吵得人不能梦，则是众一词的指责。

监寺看看鲁智要犯众怒，这不是当耍的事，只得亲到方丈，来见智真老，把他失却家人面的行径，足足讲了一个时辰。

老静静听完，徐徐说：“这智，原是不该拿一般清规来约束他的，况且他也还不曾受戒。”

“可有一件，扰了清净禅堂，大众不得安心修行，如之奈何？”

“说得是！”智真老，“我自有置。”

老另拨了间禅房，专供鲁智居住，一切供养，尽皆优渥，这反倒是享福了。

不过刚刚才剃度的一个沙弥，拜不得“梁宝忏”，念不来“倒经”，居然拿他当个僧大德般供养。阖寺大小和尚，十有八九，既妒且羡，背地里纷纷议论，说智真老不是偏心，便是悖晦。

妒忌归妒忌，无奈福分是鲁智的好，除了老关顾，还有赵员外照看，隔不了三五天就会着人上山。不是致素斋，就是时鲜果，不然便是细巧心，整大盒送来供鲁智享用。

鲁智有样好，生慷慨，凡有赵员外送来的，先提一份孝敬智真老，然后遇上了的，尽吃不动气，吃光为止。于是慢慢地有些人跟他谈得来了。只是没遮拦，动辄“秃驴”“呆鸟”，叫人皱眉；又好戏谑，说到兴的地方，一掌拍在别人背上，就如打了一板，令人哭笑不得、又又怕。

转三四个月过去，山上到了雨季，四围山，只是淡淡，洒的大片墨，永没个开朗的时候。鲁智整天枯坐在禅房里，听那吵人的雨声檐滴，真要闷杀了！

“怎得盏酒来吃才好！”此念一起，仿佛无数酒虫一齐涎到了咙，奇奇馋，片刻不得忍耐。万般无奈，走到香积厨里，只说替火工人劈柴，偷了一罐醋喝——河东的醋虽有名，到底替不得汾酒，喝了也是白喝。

到得久雨初晴的那一天，鲁智神一振，久静思动，决意到寺外去逛逛，于是换了件皂海青，系一条雅青红绦，晃着两只宽大袖，大踏步了山门。八月山中，不雨的时节，却真是萧怡人的好天气。白云青松，红叶泉，鲁智坐在半山亭里看了半天，把那十几天因雨而积的烦闷，一起抛在九霄云外，自言自语地赞叹着：“真好一幅画儿！”

就这时，瞥见远远有个人挑着副担上山。鲁智心想：“是了！了十几日的雨，山路走不得。今日天晴了，赵员外着人来送吃。”

心里在想，脚便迎了上去。走得不多远，听见顺风飘来无腔的山歌，唱的是：

九里山前作战场，牧童拾得旧刀枪。

顺风起乌江，好似虞姬别霸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