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(3/10)

法？俺问你，你欺侮金家父女投亲不遇，看看落在此，要娶姓金的女孩妾，这可也是‘官家’的法许了你的？”

此话一，四周立刻嗡嗡声起，相顾惊叹，明白了鲁提辖何以要打“镇关西”的理。那郑屠，哑吃馄饨，肚里有数，倒又不敢作声了！

一看四周人人称快的脸，鲁达越发想起郑屠平日诈狠的行径，手上一，把他那虚胖使劲摇撼了两，声向四周喊：“这狗贼！人妾不从，列位他如何恶毒？竟三千贯一张假契，指使东关招贤客栈看住了金家父女，不照契还他的钱，不得脱，竟似被监禁了一般。看看，这狗贼，目无王法到这等地步！不宰了他，凉州还有善良好人过的日？”如烈火的鲁达，越说越气，扭过来，又是一顿嘴，打完了喝：“你自己说，可该打？”

郑屠连连冷笑，不断：“打得好，打得好！”说着中毒焰渐起，那样叫人想到赤练蛇窥伺噬人，看着会背脊发冷。

连鲁达都打了寒噤！刚烈汉最看不得相，咬着牙横起心打一拳——这一拳打在郑屠脸上，就像两百斤的一个铁锤砸了上去。“咕咚”一声，郑屠仰面而倒。鲁达收不住势，赶上前去一脚踩在他小腹上。

这一脚去，犹如打了个铁桩，郑屠自然被制伏，但应知疼痛，有所挣扎，而他居然不吭一声，一动不动。鲁达便又骂：“诈死也没用，再吃俺一拳！”

握拳松脚，弯腰去，一瞥之间，鲁达大惊！郑屠脸发紫，双泛白。正待细察究竟，突又见他手脚动，倒把鲁达吓一大，以为他要反扑，赶脚闪开一两步，蓄势等待。

哪里是什么反扑？郑屠了一阵，一伸，不动了！鲁达猛然醒悟，退后一步，指着骂：“狗贼！你真会诈死。且饶你这一遭，倘再作恶不改，哼，哼！”他把拳扬一扬，声冷笑着，撒开大步，回就走。

没有哪个敢拦他，闪开一条路，容他扬而去。了人丛，上得桥，听见呼天抢地的哭声，回一望，但见郑屠被围在一圈人墙之中。另外有男有女七八个人，正伏跪在郑屠旁，哀哀痛哭。看来郑屠真的断气了！

鲁达心十分不是滋味，急步桥，闪小巷，尽拣那冷僻的地方走。一路走，一路思量，怎的两拳就打死了“镇关西”，是他脓包，还是自己手太重？如今祸已闯来了，该如何料理？倒得好好想一想。

说不得了！只好自己去投案。杀人偿命，欠债还钱，无话可说。只是自觉堂堂正正一条血汉，不死在疆场，却把条命赔与龌龊小人的郑屠，未免冤枉！

想想气不过，鲁达把自己的拳举了起来，狠狠地打了两掌，咬牙骂：“你个闯祸胚！”然后跺一跺脚，直奔经略安抚司衙门。

天天要到的衙门快到了。呀！鲁达蓦地里想起，斗殴致死，并无死罪。每月巡视军营，考查纪律，像这样的案，见得多了，不记得有谁因此斩决。

于是鲁达站住脚，双眉锁，苦苦记忆，终于想起来了：“因殴致死者，杖六十，不刺面，邻州牢城编。”罪名不重。

坏就坏在这罪名不重。鲁达站在那里发愣。死罪不怕，千刀万剐也不过一时痛苦，独独这“发邻州牢城”的活罪，可真个难以消受。

牢城的犯，苦楚说不尽。鲁达心想，到远州，哪怕是十去九不还的登州沙门岛，都也还罢了。邻州的牢城，也归泾原经略司所，往日勾当公事到了那里，上上如捧凤凰般，“提辖”“提辖”唤不停；如今到了那里，拉地来，褪落底衣，先打六十再说，这番羞辱，如何受得？

而况素常不卖面，牢城里有克扣囚粮、待犯等等不法之事，不知便罢，知了一定严办，以此结怨甚。一旦落他们手中，摆布得你求生不能，求死不得，要照自己的脾气，只怕还要打死几个人，闯场大祸！

这一想，鲁达翻然变计，绕路回到寓。幸喜两名服侍的士兵都不在，于是急忙忙打开箱笼一看，三日前关来的饷银，除去还过酒账，送了金家父女二十两作回乡的盘缠以外，还剩七八两散碎银。他一把抓在手里，又胡拣了几件替换衣服，连银一裹，打成个包袱，往背上一背，随手取枣木包铜的齐眉短，也不回地走了。

一门就遇见右邻的一个老婆，孤苦伶仃，常靠鲁达周济，这时拦住了他问：“提辖，哪里差？”

“嗯，嗯，”鲁达支吾着说，“去见老经略相公，有机密公事禀告。”

“哎！提辖，你就这好腌臜的一军服，去见老经略相公？”

鲁达低一看，才发现自己上也沾了好些臊，还有些油渍，实在不雅。

“去换，去换！”老婆托大，说话倒像督促晚辈，“趁早把油渍去掉，我替你浆洗压平，一回来好穿。”